中疾控生物安全首席专家：新冠疫苗对变异病毒还有保护作用吗？

来源：国是直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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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苗附条件上市以来，随着越来越多人接种和全球疫情形势的变化，有关疫苗的新问题层出不穷。

中新社国是直通车近日来到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见到了中国疾控中心生物安全首席专家、病毒病所原党委书记，亚太生物安全协会主席武桂珍，与她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独家专访。

去年疫情期间，武桂珍及病毒病所专家团队日夜奋战在抗击新冠一线，率先完成新冠病毒全基因组测序，第一时间研制成功核酸诊断试剂，5天之内新冠病毒培养成功并与全球分享，这三大成果为全球抗疫做出了中国贡献，更为全球新冠疫情防控奠定了基础。

更为重要的是，疫苗研发初期，国内尚无生物安全三级（BSL-3）疫苗生产车间，为了满足疫苗研发需求，武桂珍甘冒风险，果断决定病毒病所BSL-3实验室内开展于平时数百倍病毒量的实验活动。

她也曾亲自率队先后出征到黑龙江省绥芬河市、哈尔滨市和吉林省舒兰市等前线支援抗疫，带领过团队三进北京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开展新冠病毒溯源工作， 24小时内完成相关病例和环境样本的病毒基因组测序，在国内首先检测出冷链食品核酸阳性，并首次在青岛进口冷冻鳕鱼的外包装阳性样本中分离出活病毒。

这次采访中，武桂珍带来了关于疫苗的最新好消息，并对社交平台上流传的一些所谓“预防攻略“进行了辟谣。请看以下访谈实录。

国是直通车：现阶段中国国产的上市疫苗接种后的效用时间有多长？它的效用会受哪些因素的影响？

武桂珍：其实从2020年3月份，中国疫苗Ⅰ、Ⅱ期临床试验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有许多志愿者参加。从那个时候算起到现在，我们一直在监测受试者的抗体水平，目前来看，疫苗产生的抗体还是持续存在的。

但如果我跟你说效用时间有多长时间或者多少年，我觉得这个不切实际，因为毕竟新冠肺炎是新发传染病，还需要不断观察，它不像其他疫苗，比如乙肝疫苗，我们观察了20年。

但我也想强调一点，实际上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要求，疫苗刺激人体产生中和抗体的有效保护时间达到半年以上就可以，我们从3月份到现在，大家算一算多长时间了，已经超过了半年的时间。

从效用影响来说，第一，疫苗的种类，现在有很多种疫苗，不同类型疫苗的抗原性、佐剂优劣等都有不同，第二，疫苗从生产到接种到人身上，它的保藏条件、运输条件等如果达不到要求，都会影响疫苗效用；第三，每个人的个体反应差异不同，也会导致效用不同，第四，新冠病毒是一种RNA病毒，比较容易突变。所以这些因素都会影响疫苗的有效性、持续性等各个方面。

国是直通车：我们在评估中国疫苗企业时最看重哪些资质和能力？这些企业做了哪些工作去保证疫苗的安全有效和质量达标？

武桂珍：中国疫苗生产企业研发生产任何一种疫苗，都是既要符合世界卫生组织的指导原则和相关标准，同时也要遵守中国的有关规定和要求，这个是必须的，我们都是与国际接轨，融入国际规范体系中。

从疫苗生产来说，针对其生产条件的各个方面均有严格要求，比如，现在大家知道新冠病毒是个高致病性病毒，而新冠病毒灭活疫苗的生产有一个活病毒繁殖复制的过程，还要有灭活的过程，在哪里进行呢？一定要在一些特殊的负压条件下来进行，那就是说要具备负压生产车间。

这样的条件怎么实现？在疫苗研究阶段肯定要有一个负压的生物安全三级实验室（以下简称“P3实验室”）。实际上国药中生（国药集团中国生物）的疫苗前期研发是在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所，因为我们有P3实验室，在应急检测任务紧急繁重且P3实验室使用极为紧张的情况下，我们顶住极大的压力和巨大风险，在两个面积最大的P3实验室来进行新冠灭活疫苗的前期研发，包括后面用于Ⅰ、Ⅱ期临床试验的疫苗，也是从我们的实验室里面出来，尽管国家卫健委和中国疾控中心的领导给予了很大的支持。

这个负压生产车间的安全标准是什么？根据国家卫健委的指示，我和专家们一起，很短时间迅速起草了《疫苗生产车间生物安全通用要求》，

生产一个疫苗是非常复杂的过程，它是从一个病毒分离出来，到疫苗株的制备、纯化，还要保证传代的稳定性，这里包含很多细小的工艺，这些方面其实都有具体的要求。

所以生产疫苗的企业要有严格的质量控制和生物安全要求，这里既包括了它的生产条件，也包括了对企业里面工作人员的技术要求，这些人掌握的技能在方方面面的考核都非常严格，可以说，只有做到这些才保证了我们疫苗的安全有效。

国是直通车：新冠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倍受社会关注，在疫苗接种过程中是否会有一些不良反应？

武桂珍：我先说一个数字，目前我们的疫苗接种大概已经超过了2000万剂次，这个速度非常快。大家也知道疫苗是预防控制传染病的最有效、最廉价的一个手段。

不良反应其实是两个方面，一个是全身不良反应，比如发热。另外一个是局部不良反应，比如接种的部位红肿热痛。可以说，这两类不良反应发生的比例低于我国境内市面上的其他疫苗，而严重不良反应的比例更是很低，非常罕见。

目前在我们国家境内上市的疫苗跟其他海外疫苗相比，它是相当安全的。

国是直通车：从您了解和研究的情况看，哪些情况不宜接种新冠疫苗？

武桂珍：一般来说疫苗正式上市会有一个说明书，大家要认真去读说明书。

就现在中国批准的附条件上市的疫苗，我仅选几个例子说一说，从年龄来看，说明书上面明确写的接种人群是18岁及以上人群。

如果你本来就是一个严重过敏的体质，灭活疫苗也是存在引起过敏反应的可能性，这个需要注意。如果皮肤有严重湿疹等类似情况，可以等治疗好之后再接种。

还有，如果你处于生病发烧的状态，或者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各个方面没控制好，我们会希望能够在有效控制的情况下来进行疫苗接种。如果高血压患者是按时服药，能把血压控制良好的，糖尿病患者也在规律服药，可以有效控制糖尿病的，那么，只要是这种慢性病得到了有效控制，没有影响正常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是可以接种的。而且说实话，我们重点保护的人群是老年人和慢性病患者，因为他们身体的抵抗力比较低。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禁忌症和限制条件，我希望大家认真看一下说明书，充分评估自己的健康状态，不用太担心。

国是直通车：最近中国在境外输入的新冠病毒感染者中检测到了新冠病毒变异株，这种变异会不会对目前接种的疫苗效果造成影响？

武桂珍：对于大家集中探讨的南非变异新冠病毒，它的S蛋白发生了变异，因为上市的疫苗确实是针对这个部位进行作用，然后产生保护性的中和抗体，按照这个逻辑，大家会怀疑是不是起不到保护作用了。

针对这个问题，我们正在全力开展相关研究。国内的疫苗研发单位和相关科研机构，包括我们实验室，都在密切监测国内发现的不同来源的病毒，一直在关注病毒变异情况。初步数据显示国产灭活新冠疫苗等对南非新变种依旧有效！

国是直通车：接种疫苗后，外出是不是可以摘掉口罩生活了？

武桂珍：目前情况看还是要保持戴口罩。为什么呢？因为，现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接种，而且疫苗的保护率也不是100%。再有就是除了新冠病毒之外，大家知道冬天的时候呼吸道传染病也挺多的，流感和其他病毒也可以通过口罩来阻挡，对大家是很好的保护，建议大家目前还是要戴口罩。

国是直通车：我们看到近期出现了车厘子、雪糕检测阳性，会出现“物传人”情况吗？

武桂珍：几个观点供大家参考。第一，大家不要紧张，除非在海关口岸一线工作或者是从事与冷链运输有关的工作，“物传人”的情况其实非常罕见。

第二，其实现在基本上提到的物品、食物检测阳性说的都是外包装上，我们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对进口、冷链产品进行检测，等物品真正流通到我们普通老百姓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安全的了，大家不要过于担心。

还有一个就是哪怕物品表面、食品外包装检测出核酸阳性也不等于就存在活病毒，也有可能是病毒已经失去活性的“尸体”。

建议大家的食品生熟要分开，也很需要经常洗手，包括清洗案板，还要把食物煮熟，这些环节我想大家都要注意，即使是其他的传染病，包括肠道传染病，上面这些做法也可以有效地防御，一定要在卫生方面养成良好的一个习惯。

国是直通车：人类已经跟新冠病毒打交道有了一年多的时间，是不是依然没有摸清这个对手的套路？或者说新冠病毒真的太狡猾？

武桂珍：比较狡猾，其实我们还在做研究，因为是新发传染病，我们对它的发病机制、传播规律等方面还在做深入的研究。

在这方面国家其实投入很大，科技部、国家卫健委还有北京市政府都非常重视，科研方面也有单独立项。我们一直在开展各类科研项目去研究它，实际上一分钟也没有停，所以希望大家还是放心。

国是直通车：境外病毒流入导致中国本土病例的传播链条大致是什么样的？

武桂珍：可以说从2020年4月份以后，我们本土出现的疫情基本就是境外输入性。我们要“内防反弹、外防输入”的观点其实早就提出来了，但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这次不同地方出现疫情，主要原因其实是在比较基层的地方、有些农村地区防控不像城市。但相信我们很快能够控制住疫情的发展，因为这次疫情的发病病例初期症状都比较轻，不易被发现，国家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我想对未来还是要充满信心。

（境外输入的传播路径）有很多可能，比如说境外输入物品，包括冷鲜食品、进口商品等，以及境外输入的感染者，因为我们现在交通和交流没有间断。现在特别好的就是我们的疫苗出来了，能形成一定的免疫屏障，这样整个社会就更安全了。所以希望大家现在按照统一安排来有序接种。

国是直通车：您之前支援过舒兰、绥芬河一线，现在东北又出现了疫情，您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东北地区出现这几波疫情？

武桂珍：我觉得这个挺复杂的，不是一个两句能说清楚的。

比如绥芬河疫情，因为它是一个口岸城市，跟俄罗斯对接，还有中欧班列，可能始终会存在风险，所以对境外输入物品和入境人群的检测就必须要做到非常周全。

当然大家会问，冬天冷是不是一个因素，确实冷的环境、低温的环境适合易病毒存活。但我在这里要跟大家说一点额外的话。我看到最近一些在微信上发的东西，教大家怎么来预防新冠肺炎，其中提到26度、27度病毒就活不了了，然后放在手上5到10分钟也就灭活了，这些都是误区。

实际上，我们做了大量的实验，在4℃的时候它可以存活7天以上，在25℃的话它可以存活在3~4天。37℃可以存活在2~3天，56℃可以存活10~15分钟，70℃存活的时间小于3分钟，100℃存活的时间低于1分钟。

国是直通车：面对当前复杂的疫情形势，您对过年期间防疫有哪些建议？

武桂珍：第一是重视健康教育宣传，要勤洗手、戴口罩、不聚集，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这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也要去宣传疫情的防控措施，大家不能放松警惕，第二就是在农村地区的防控要加强，老百姓外出要戴口罩、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一些跟年俗有关的大型聚会活动是不是可以考虑适当减少，或者说在控制人数、做好防护的情况下进行。

咱们能不能居家过个好年，因为平时也很忙，居家过年也挺温馨的，春节也就是非必要不外出，尽量就不要去跨地区的长途旅游了。

国是直通车：相比于国外上市的mRNA疫苗，中国为什么率先上市灭活疫苗？这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两种疫苗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武桂珍：我觉得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实际情况，中国其实5个疫苗研发路径都有布局，灭活疫苗可能走在前面，因为我们首先分离出了毒株，而且中国在灭活疫苗生产上有五六十年的经验，而且mRNA疫苗和灭活疫苗各有特点，多个方面的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我们一直在强调疫苗的安全性、有效性，同时也要看到疫苗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这些方面实际上要综合评价，因为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达到对传染病的控制，不是某种疫苗单一方面的特点或者优势能够解决的。

那就灭活疫苗来说，中国有很长的生产历史、有丰富的经验，尤其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的生产方法手段也更加先进，所以选择了灭活疫苗。

关于安全性的时候，mRNA的疫苗实际上是新技术，过去它基本上是在癌症患者身上使用的技术，在正常人身上之前没有使用过，它进入人体之后是要参与人体细胞工厂运转的，长期的风险还有待观察。

而灭活疫苗的安全性要更好，灭活疫苗没有感染性和致病性，但是有抗原性，从这个角度来说它非常安全。关于有效性，国药中生新冠疫苗三期临床试验结果是保护率79.34%、中和抗体阳转率99.52%，虽然比海外公布的mRNA疫苗的保护率要低一些，但是也超过了世卫组织50%的最低标准和70%的希望标准。

再说可及性，这个就关系到能不能在短时间让大部分人群都实现接种，我们的疫苗的贮藏条件是2到8℃，避光保存和运输就行，可以保证最少2年的稳定，所以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或者偏远地区，都可以及时完成接种，但是mRNA疫苗需要零下70度，或者是零下20度的保存运输条件，别说广大的农村，我们北上广或很多一线城市都很难做到。可负担性方面，中国政府出钱给大家接种，疫苗接种是免费的。

最终我们是要形成一个免疫屏障，免疫屏障的形成取决于接种率的高低，而这个又跟疫苗的可及性有关，如果你达不到一个接种率的话，我们的免疫屏障形成不了，那我们的有效性可能就要打水漂。所以对一个疫苗的评价不是单一的好或坏，是综合的评价。

国是直通车：从全局层面来看，生物安全作为国家安全体系中的重要内容，这一次的疫情大考凸显了哪些问题？未来需要从哪些方面去加强解决？

武桂珍：现在大家感觉到了，生物安全是我们国家安全里重要的一部分，这次新冠传染病的暴发更进一步印证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病毒，对一个国家冲击有多大。我们国家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在2020年已经颁布，将在今年4月15日起实施，希望大家认真学习。

从大的层面来说，建议建立、完善长期机制，就是有稳定的机制来应对未来的新发突发传染病事件，要做长期研究和长期打算，而不是一时一事，因为传染病也不是靠一时一事能消灭的，包括物资的储备，比如个人防护装备（PPE），从长期角度来说都需要有考虑。还有就是要进一步完善法制法规的制度建设，要坚决做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在卫生健康教育方面也要更加深入下沉，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居民都要养成更好的个人卫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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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万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