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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和躺之间如此广阔 难道不去看看吗?

秦朔朋友圈2021-06-13 08:14:001

原标题:不扁

忆湄 | 文

门缝里看人,会把人看扁;看世界,也是扁的。任何一个单独的眼睛看人看世界,多半都是扁的。当年轻人把世界看扁,愿望便迅速枯萎,“躺平”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当奋斗者们居高临下地审判年轻人,他们又把“躺平”给看扁了。

写《不扁》,是因为我既不认同年轻人面对艰难的世界,就轻易“躺”下。但反过来,也不认为这一“躺”,前路都熄灭了灯。时光和阅历让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纵深,所有的好与不好,并不会被一次起心动念统统消灭。

不轻易躺

一件事被认可与否,有时不取决于本身的是与非,而是时代风尚所致。时代的巨大流动和翻覆使得一切当下的流俗和规矩变得式微,在崛起的国度被嗤之以鼻的“躺”,在历史的长河里,或许是个中性词。

躺的另一端,大约是跑,但你去看多数人,是活在两者之间的。有时“奋起追”,有时“葛优躺”,而一天的黄金8小时很可能就是坐着,每一天像是拷贝前一天,这才是普通人的一生。

“躺”和“跑”像正极和负极吸附在同一个人身上,躺是伺机而动的前奏,跑是养精蓄锐的序曲。就如照完镜子再背过身去,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一不小心又开始原形毕露。独独只盘踞于两头的,是极少数。

为什么呢?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都有不易。说躺平好的或许是没躺太久,说奋斗不好的或许从未体验过生命在拔节的快乐。躺平是起点而非终点,在滔滔不绝的讯息和花花世界里除掉那些来来往往的痕迹,是能持续躺的核心;要把结婚生子买房工作等等人活着依赖的重大系统一一下手拆迁掉,并不比对社会语法保持礼貌微笑来的轻松。所有事情到最后,都是意志力的较量。

躺是一口深井,或许还是个大坑。躺平以后,生活的长河才奔涌过来。

躺平者里也有“模范生”,比如陶渊明先生。在他动荡不安的几十年人生里,历经9个皇帝,两个朝代,各种小人粉墨登场,丑态毕露。儿子不成器,种田又无法自足,为了养家糊口,他没办法才出来做官。零星做过几任小官,最后一次出仕是41岁,做了80天的彭泽县令,后因“不为五斗米”向小人折腰,马上决定“躺平”,辞官回乡。

古代喊“归隐”的人挺多,真正踏出那一步的却很少。而很多隐士之所以选择归隐,是为了反抗世俗,进而增强自己的魅力与存在感,是一批说了“不”的人,但也是精神仍无法从旧局里自拔的人。但陶渊明不是,用苏东坡的话来说,他是“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这种浑然而坦荡的性子,是古人恬淡的典范。

但即便如此,归隐后,他种地,看山,喝酒,写诗,听起来是“诗和远方”,真的扎进去日复一日,也未必惬意。他的诗文里也藏有郁气,常有不满,听到有访客来了,就很高兴。“躺平”的日子终究有些闷,还很穷,穷到乞食,借酒消愁。你瞧,总有些“守恒的交换”是外人看不到的,“躺平”也一样。

“躺”是缩进自己的龟壳,拿坚硬的外壳来维护内心的秩序。但龟壳会画地为牢,把世界的可能性看扁了;有时还会变成胃,把生命力给消化溶解了,把自己也看扁了。但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有时需要把内心的野兽放出去。世事艰辛,愿意去解决一个个现实的困难,比一看就撂挑子更强大。人最可贵的一点,是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力、愿力、毅力,去争取世界的可能性。这是自我迭代的整个过程。人是一个接近的状态,形成的过程,好事会在后头。

就像80多年前中国政治的最低点,外忧内患,兵荒马乱,当时的年轻人看不到国家前途,也看不到自己的前途,肉身和灵魂都苦无着落。其中一群人选择把大学南迁,徒步到昆明,建立了传奇的西南联大。为了写书而重走这条路的作者杨潇说,当时这批青年的士气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仅是时代性的,而是他们对生活的热情是“有偶然性的”——这是实践中被激起的信念,除了逃避,还有别的方式对抗现实,比如求知和行走。

就像光线暗了,我们的瞳孔自然而然就放大了,而不是选择干脆闭上眼睛。

躺也有躺的道

但真的独立于世俗,也无可指摘。但关键是,“躺”也不应该是缺乏想象力的,躺也有躺的道。在这点上,古代“躺平”的隐士们做得并不好。当时隐士是被寄予希望的一批人,这批难得的独立群体,应当能做出点什么来。但几千年来,并没有产生新的思想,还是主流的倒影。是从道不从君了,但道又在哪儿呢?

直到明代末年,才出来一位徐霞客。

徐霞客是一位奇人,但他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也是个扎扎实实“躺平”的人。

一是他不走科举,虽然从小爱学习,但并不想出人头地、追求功名,只想玩,四处瞎转悠,见山就爬,遇河就下,见洞就钻。他厌恶八股文考试,让他考科举,死都不去。

二是他不经营产业,与当时江南一代的风气不同。他家有田产,但不追求发家致富。徐家算个中产,有点小钱,于是他就拿去自费旅游,全年在外,只有年底回家一次,搁现在也会放在“不务正业”的那堆人里去。

徐霞客一介布衣,没有资助,没有受命,没有被承认(至少死前),看起来也没有前途。他就这么独自一人,风餐露宿,前往名山大川,去探险雄奇。他20多岁离家,游历天下20多年。三次遇到强盗,身负刀伤,数次断粮,几乎饿死。在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情况下,他坚持日必有记,每晚坚持点起油灯,写下一天的游历见闻,留下的笔记有200多万字。可惜最后没有保存下来,剩余几十万字,被编成我们后来看到的《徐霞客游记》。

写《明朝那些事儿》的当年明月在那本书的最后,就写了徐霞客这个人。在他写过那么多兴衰起落、风云变幻之后,他说,所谓千秋霸业,万古流芳,都是粪土。先变成粪,再变成土。但徐霞客呢,足以藐视所有王侯将相,他是这本书最完美的结束语——成功只有一个,就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道在哪儿呢,这是道,还是“躺”出来的道。

但徐霞客的这个“躺”,不是随自己的性子,四处瞎转悠,玩腻了就回来。如此跨越一生的“躺”,需要强烈的信念、长久的耐力和凝聚起来崩不断的心力,这样的“躺”,根本不输于任何在世俗里摸爬滚打的精进。

不扁

门缝里看人,会把人看扁;看世界,也是扁的。任何一个单独的眼睛看人看世界,多半都是扁的。躺平者不是非要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声不吭做悲剧的背景。不躺的人呢,也能在被历史滚滚的车轮碾过的荒漠上,找出许多希望来。

当我们从这样的窄道里脱身,把这扇门给开了,大概会发现,是向前一步,还是退而求其次,并不是关键。人们反对的,其实是不容分说的卷,和毫无目的的躺。人们向往的,是想做成事,想成就自己,但这不以无意义的消耗和牺牲为前提。

而当年轻人有了“不扁”的眼光,或许也不会老提“躺平”了,愿望也不会动不动就枯萎了。

毕竟,卷和躺之间如此广阔,你难道不去看看吗?

责任编辑:李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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