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亿老人的疫苗接种难题 自愿原则与“应接尽接”如何统一？

一个地方往往有一个地方发布的标准，但也只是参考，实际情况复杂得多。

文 / 巴九灵（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如今，社会上对于新冠病毒管控的看法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思路：共存和清零。

前者大致认为在当前强管控的形势下，应该开始注重研究与新冠病毒共存的可能性，一味强管控不是长久之计。

后者认为前者可能演变为欧美国家以及以印度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国家的混乱局面，应该保持当前的管控强度，直至消灭新冠病毒。

但不论是哪一种思路，一致观点是：普及疫苗接种，以及形成疫苗屏障。

按照钟南山院士的说法，在中国，应该形成83.3%以上接种率，才能达到群体免疫。

这其中，最受关注的一道疫苗屏障应该是老年人群体。

最近的原因是，形势严峻的扬州疫情。8月10日数据，扬州本土确诊病例已经达到447例。而这是两个老年人在多个棋牌室活动引起的；此外，大量老年人生活在农村，而农村应急管理能力是不及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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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完成这一道疫苗屏障是关键的一步。

但小巴从多个省份的受访者那里了解到，不少人对于老年人打疫苗是有不少困惑的，与此同时，也有一些情况令人担忧，亟待解决。

老人打疫苗，儿女们为何急了？

最先引起小巴注意的是朋友圈里的李婕。李婕是一个“北漂”，平时工作忙碌，可远在甘肃天水市的奶奶的疫苗接种问题让她十分焦虑。

李婕的奶奶今年刚满90岁，是一家事业单位的退休职工，每天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但许久不联系的单位最近却突然多次通知她奶奶去打新冠疫苗。

一般来说，新冠病毒疫苗接种遵循“知情、同意、自愿”的基本原则。

在李婕知情但还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她能想到的办法是：举报。“都90了，这么搞老人家。”她对小巴表达了不满。

事实上，她们家只剩下高龄的奶奶还未接种新冠疫苗。奶奶是愿意接种的，家人之所以没同意的原因如下：“我奶奶都九十多岁了，有高血压、心脏病。”李婕告诉小巴。

据李婕了解到的情况是，该单位退休职工中一位年纪最大的93岁爷爷，已经接种疫苗。但是，也有“老人打了后住院”的情况，这让她心里没底。所以，就采取了“能拖就拖”的策略。

值得重视的是，类似李婕的担忧并不少见。在农村的情况更为普遍，小巴举一些了解到的不少农村地区的例子显示：不少老人由于独居，他们往往在打工在外的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去打了新冠疫苗，这让他们的家人颇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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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在山东某农村，在外地工作的张可对小巴说：“前不久，我给我爸爸打电话，才知道我奶奶跟着别人去打了，奶奶八十二岁了，有时血压高，想着万一犯病了咋整啊。”

另一个山东案例，张弛描述家里外婆的情况如下：“我外婆今年82岁，周六给我妈打电话，说镇上派车接她去打针，我妈接着反应过来，问是不是打疫苗，外婆说是的。我拿过电话，跟她说，你到了告诉大夫，你有糖尿病和心脏病，服药已经十几年了，不合适打疫苗。结果，下午我妈告诉我，还是打了。”

还有家乡在广东高州市某乡镇的王康，他的妈妈今年刚满60岁了。据他了解，从年初开展疫苗接种以来，村委会的宣传喇叭每天早中晚密集宣传。

“最近，我妈忍不住也跟着别人一起去打了疫苗，尽管我之前也跟她说过不要急着去，应该注意副作用和不良反应。”他对小巴说道。

可见，这并不是某一地独有的现象。

自愿原则与“应接尽接”如何统一？

据小巴了解到的情况是，大部分老人都是自愿接种的，但接种过程却令他们的儿女不太满意。

王康告诉小巴，广东高州市某乡镇的村委会宣传的内容大意是：“不接种疫苗的不许进入公共场所，包括菜市场、超市、车站、医院等，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此外如果因为不接种疫苗发生感染的，需要自费治疗。

他在村里的微信群表达了不满，结果被踢出了群。这让他哭笑不得。

而张可的情况是：“奶奶不知从哪里听说如果不打疫苗去不了医院，就去打了。”令他颇为无奈。

受类似的措施影响的老人并不少见。

从7月以来，江西崇仁县、江西定南县、江西安远县、浙江丽水、宁波宁海等地相继发布告知书称，未接种新冠疫苗将影响出行。

但国家卫健委的政策实际上并未改变，疫苗接种仍然遵循“知情、同意、自愿”的基本原则。所以，以上的类似措施都是不合理的。

在扬州疫情的传播中，老人在多个棋牌室走动构成了疫情传播的核心因素。

但是，“一个82岁老太太，糖尿病、心脏病十几年，不是因为打这个疫苗她两个月都不会出一趟门！”张弛对此说道。

她们之所以选择打疫苗，是因为村干部多次来“做工作”。“老太太1939年的，不识字，很信任政府和大夫。”张弛对小巴补充道。

“村干部天天来做工作”的情况，在发生在农村地区颇为普遍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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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有这种现象，对于广大干部而言，疫情接种除了有“知情、同意、自愿”的基本原则，还有应接尽接的原则，即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和新冠病毒肺炎“乙类甲管”相关要求：“适龄无禁忌人群应该做到应接尽接。”

要做到自愿原则与应接尽接相统一，并不容易。为此，不少单位和村镇制定了严格的KPI。

为了达成KPI，赠送米面油、现金奖励200—300元，是较普遍的激励措施。但这样的激励力度，显然是不够的。

李婕了解到，奶奶的单位接种率较低，对此，单位里有人说“这群退休的老太太老头是难啃的‘硬骨头’”。

他告诉小巴，该单位最近一次通知是：“今天是最后一天，要么打针，要么提交不能打的证明，都不能搞的停发工资。”采取这种严厉的措施，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类似的情况在农村地区更为普遍。“为了提高接种率，只好把肿瘤的、高血压的、几十公里居住在深山中的百岁老人都请过来打了。”多位知情人士告诉小巴。

各地区相互“抢人”的现象也就不意外了。青岛市公安8月10日的一则通报显示：邹城市凫山街道办事人员为了完成接种指标，为此开了一辆别克来到青岛西海岸新区现场组织当地200多人接种，每人发1000元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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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从邹城市凫山街道到青岛西海岸新区，驾车就要花上4—5小时。

问题在于：相关标准尚未完善、统一

总结来说，老人普遍存在较严重的慢性疾病，主要为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肿瘤疾病等，因此让很多监护人担心会出现意外情况。

而小巴了解到，“打疫苗之前并没有告知禁忌症，也没有联系监护人，打疫苗过程中相关沟通不够”的情况是存在的。

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子女们对家里老人接种疫苗的积极性。

比如，张弛说：“外婆说了病史，甚至在说不清自己长期服用的是哪几种药的情况下，打针的护士满口说着没问题。”

目前来说，关于接种疫苗的禁忌，主要是按照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技术指南（第一版）》第3节第6点，情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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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发现，这一版中，接种禁忌并没有直接提到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肿瘤疾病等老年人常见慢性疾病的情况。

具体到各个地区，规则和执行的情况不尽相同。

从规则来说，有粗也有细。比如，北京市、浙江省等地，老年人打疫苗和一般成年人的标准是一样的，也相对简单。

例如，北京疾控中心副主任庞星火不久前对媒体说：

如果慢性病可以通过药物控制，身体能够保持稳定、良好的状态，是可以接种疫苗的。相反，无论患有哪种疾病，如果正处在急性期，都不建议接种疫苗。

小巴打电话咨询了浙江省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对方的回答内容基本也是如此。

做法来说，医院会开相关病史的证明，再到接种点与医生沟通。

在这种情况下，裁量权主要在医生的手里。“通常是接种前测量血压，高血压的老年人，医生会劝退，但也有个别地方的个别做法是明知此人高血压，让他吃了降压药再来测。”一个知情人士告诉小巴。

相较而言，广西是少数制定《60岁及以上老年人接种新冠病毒疫苗指引》的地区。所以，主要问题的指导更为详细。情况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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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的执行情况也都不一样。比如，荨麻疹（症状是，皮肤遇热会起风团，风团像蚊子叮咬后升级版，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奇痒无比，全身各处都有可能起，是皮肤过敏性疾病）。

据广西的《60岁及以上老年人接种新冠病毒疫苗指引》，该疾病涉及了接种禁忌。即“过敏性鼻炎急性期，急慢性湿疹或荨麻疹症状体征明显者，或伴有皮肤其它症状发作期”。

小巴从江苏南通的一个受访者手里拿到一份材料，有过荨麻疹病史是可以开“不建议接种”的证明的。具体情况是：“我确实有荨麻疹，以前发作，看过医生。后来一有反应，我就自己在药店买药，没再去看医生。这次找到给我看病的医生，他记得。”她告诉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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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位在河南打工族的情况却是：“我爸是荨麻疹，他在辽宁，前一阵子有一天，我姐跟我说，她和我爸、我妈已经去打了第一针疫苗。”他说。

也就是说，一个患有同一项疾病的接种者，在各地受到的对待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

用一个基层工作人员对小巴的话来总结：

一个地方往往有一个地方发布的标准，但也只是参考，实际情况复杂得多。

最后的话

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 60岁以上人口占全国人口的18.70%，超2.6亿人。是除15—59岁人口（占63.35%）以外的最大一个群体，高于0—14岁人口17.95%的占比。

按照83.3%的群体免疫的标准，接种人数应该在2.1亿人左右。

从3月开始，60岁以上老人开启大规模接种。据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发布会数据，截止到7月28日，全国已经有1.5亿60岁以上老人接种了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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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一位省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对小巴坦陈：

医生一般都是推荐可以接种的，因为老年人如果不接种疫苗，如果将来哪天疫情严重了，感染风险也是高的，而且对于老年人的危害可能比年轻人更加厉害。

当然，该工作人员也承认，有些人可能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并且容易引起纠纷。“有个别案例接种疫苗后突发脑梗，但确实不是由疫苗引起的，是一种偶合情况（受种者在接种时正处于某种疾病的潜伏期或者前驱期，接种后偶合发病，与接种无因果关系）。”她介绍。

从小巴了解的情况来看，一般来说，老人普遍是积极配合接种的。以上这些接种过的老人没有不良反应。

不过，包括张弛在内的不少受访者认为，给老年人接种，应该有相应配套措施，比如：统计疫苗接种人信息时填写监护人信息，及时通知监护人相关的注意事项等。

“因为老人在行为能力上有所欠缺，有的不认识字，有的记忆力不好，有的不能理解注意事项，还有的自控能力差，需要监护人监督注意事项的落实，同时帮助护理接种后可能带来的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 张弛对小巴说。

注：文中涉及的受访者姓名均为化名。

作者| 林波

责任编辑：李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