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主播公会运营眼中的“触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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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合同约定，经纪公司将指定的独家直播平台更改为快手直播平台。请您自2020年6月26日起按原合同约定继续履行独家直播义务。”6月25日，触手主播杨星收到了系统推送的消息。他感慨：“不管触手何时宣布停服，从此刻起，在某种意义上，触手已经名存实亡了。”

7月1日，触手App首页，有些主播已将直播间名称改为了“在触手的最后的几天”“听说最后一天了”“再见啦！还有一天”“不说再见”等。此前有消息称，触手或于7月2日宣布停服。截至发稿，该消息并未公布。

曾在触手主播公会担任运营的韩超向中新经纬记者透露，触手目前拖欠了大量薪资，有的公会被拖欠达500万元，有的个人主播被拖欠几千元到20万元不等。“我们曾预想到触手9、10月份会倒闭，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01 触手主播，流浪快手？

多位触手主播证实了上述推送消息的真实性。不过，据中新经纬记者了解，上述通知与部分媒体报道的“主播将被打包给快手直播平台”“应该是把主播打包卖了”等情形有所出入，目前，触手仍企图通过让主播签约旗下经纪公司的方式控制主播，其要求主播与触手相关经纪公司转签服务协议，而触手则化身经纪公司与快手直播合作。

据一位B站UP主介绍，收到上述通知的是一些有合同在身的主播，分为和触手直播签约的“官签主播”以及和公会签约的“公会主播”两类。官签主播大多是2020年3月份与触手签订了续约合同。

对于官签主播来说，他们需要再次签约服务协议，将由签约公司继续代理三年独家经纪协议，并带领主播继续在快手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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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主播可转签的服务协议之一

中新经纬记者从多位触手主播处了解到，主播可签约的公司有多家。中新经纬记者拿到的一份电子版服务协议显示，这家签约公司为上海登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不过，在天眼查并未查询到该公司，而该服务协议显示的企业统一社会信用代码也并非上海登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所有，而应归属于上海楚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天眼查信息显示，上海楚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成立于2020年5月18日，由杭州开迅科技有限公司100%持股，而杭州开迅科技有限公司即为触手直播母公司，实际控制人为触手直播创始人兼CEO曹建根。

韩超证实了上述转签服务协议的存在。韩超曾是触手某头部主播公会运营，于今年6月初离职。而离职的原因，则是由于触手拖欠了公会薪资，导致公会也无法正常开资。

韩超原来所在的这家公会从2018年9月起便与触手合作，最多时公会有800名主播在触手直播。据他介绍，目前公会有相当一部分主播与触手的合同没有到期，并且至今被触手拖欠薪资。

“现在触手提出的是要签新的服务协议，然后转到快手直播。这地方需要注意的是，触手此时扮演的是公会或主播经纪公司的角色。这些主播仍由触手来经营，不过拿到的直播礼物提成比例是所有直播平台中最低的，仅有15%。”韩超说，“触手为了吸引主播来签约，表示谁来签约就给谁发工资。6月29日，有几个主播和我联系，打算去和触手的人谈。但他们也都明白，去签肯定是不平等的合同，触手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韩超介绍，触手给所有在册主播都推送了转战快手直播的消息，触手想吸引更多主播签协议，去快手直播。“触手内部还提出了拉人头的说法，就是拉多少主播过去给多少钱。”

“目前，这些和触手合同没到期的主播不敢去别的地方播，因为之前签的都是独家协议。触手用了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就是说你想要这个钱，你就过来跟我谈，签完新合同，你去快手直播挣钱。但在此之前，你不能去别的地方播，去播触手就告你。”韩超说。

7月1日18时30分，触手直播发布通知称，平台与各经纪公司合作即将终止。通知称：“经纪公司与平台联合妥善安排主播后续直播工作。请严格履约，勿擅自更换经纪公司或者擅自在其他平台直播，以免违约造成诉累。”

02 “我们曾预想触手9、10月会倒闭”

韩超回忆，触手欠薪是从今年1、2月份开始，但当时韩超及他所在公会都没有当回事。

“那时触手刚办完年会，应该来说还比较豪华，所以当时大多数主播对触手比较有信心。再加上当时触手刚刚进行了一波圈钱活动，就是让主播劝用户消费。应该说触手1、2月份收益是非常好的。所以当时我们没想到缺钱这回事。但后来连续3、4、5、6月都没有发放薪资，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整个2020年上半年，触手就没怎么发过钱，可能一些大主播拿到过一些。”韩超说。

这令韩超有些想不通，因为按照他的计算，在1、2月份如此“圈钱”后，触手不大可能拿不出钱来给主播发工资。所以他猜测这部分钱是不是拿到其他地方花掉了。

而且在此之前，2019年12月份，触手还联系过公会，要求打100万元合作。韩超说，这种合作就是平台给公会一些资源和位置，增加主播的曝光量，类似于竞价排名。

公开报道显示，今年1月，触手曾对外公布，2019年全年公司营收在6亿元人民币左右，并已经实现了盈亏平衡。彼时，公司CMO杨淑玉还透露出在国内上市的意愿。

韩超表示，现在触手平台大部分主播都处在欠薪状态，少部分主播在1、2月份拿到了薪资，少部分主播在没有发工资后选择了在3月份停播。“现在来看，相信触手的主播全部遭殃了。”

为了拖发薪资，触手想出了不少“高招”。

据韩超回忆，今年3月份，触手要求主播上传健康证，只有上传了健康证的主播才能领工资。“但上传健康证的网站十分奇葩，一直传不上去，这时触手的人员就告诉主播，因为你没有上传成功，只能下个月传完以后再领工资。就这样工资一个月一个月往后拖。这里面有两个疑问：主播是在线上工作，要健康证有何意义？上传健康证的网站故障到底是自然的，还是认为设置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后来，触手又出了新措施，就是让所有在播主播注册个体工商户，然后以个体工商户的形式与触手合作，导致现在很多主播想要起诉触手，发现起诉的是自己。因为自己注册的个体户与触手是合作形式，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发工资。

5月份，触手又采取了动作。“他们想和主播们签一个新合同，合同大概条款是即使平台不给主播发钱，主播依然要正在直播，否则就是违约。但此合同遭到了主播们的抵制和排斥，并未实施。”韩超说。

另有娱乐主播公会人士告诉中新经纬记者，从2019年10月份开始，触手就已经在拖欠薪资。但因为娱乐直播并非触手主要业务，当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

“其实我们曾预测过今年9、10月份触手会倒闭。因为即使目前再困难，由于疫情和暑假这两个用户高活跃时间段，触手也能挺过去，但没想到触手没有等来暑假。现在触手欠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人私人主播每人欠了10万、20万，有的欠了几千块钱。对于一些小主播，维权成本过高，根本玩不起。”韩超说。

03 触手为何走向终局

触手为何会走向终局？韩超将原因归于运营策略和内部管理。

韩超至今仍认为触手最初的运营策略是非常成功的。“当时没有一家直播平台明确主播到底应该拿多少钱，触手首先提出了排名制，根据主播在全站的排名制定底薪，在当时这是非常先进和规范的思路。”触手凭此也吸引了很多主播进来。但往后，触手每年的运营策略都会变，而且逐年走下坡路。

“内部管理非常混乱，有时候我有事去找他们运营，他们运营会说这事管不了，需要找产品去说，然后产品会说这事应该找技术，最后技术再往上报。导致问题解决起来非常慢，或干脆最后不了了之。”

在触手平台，很多东西都开始明码标价。比如一些主播的认证图标，这个是要站前100名才可以拿到，但后来就开始明码标价卖给主播，甚至8000块钱一个月租给主播。这严重损害了主播和用户的利益。

风秋曾是触手平台一名手游主播，2019年中旬退出了触手。他告诉中新经纬记者，2019年初触手修改过一次主播条例，当时引起了很多主播不满。修改的内容有降低礼物提成比例、增加分区直播排名之类的。事实上，触手从2019年开始就处于快速下滑状态，主播流失很严重。

风秋认为触手运营出现了严重问题。“2016年、2017年做得还挺好的。现在主播群也没人管理。当年触手名声大噪时，很多咖位较高的《王者荣耀》主播都在群里，现在群已经凉透了，这是触手颓势的一个侧影。”风秋说。

风秋表示，2019年3月，熊猫直播倒闭时，触手曾发起了“流浪熊猫计划”，招募熊猫直播的主播，没想到一年多以后，直接流浪触手了。“触手目前确实无力回天了。”

公开资料显示，触手成立于2011年，是中国第一家专注手机游戏的直播平台。《王者荣耀》刚出现时，触手直播率先发力，培养了剑仙、蓝烟、若月、寂然等一批《王者荣耀》人气主播，并与王者荣耀职业联赛官方达成合作，签约多家职业战队。

触手直播曾与虎牙、斗鱼并列游戏直播的第一梯队，曾于2017年分别获得GGV纪源资本、顺为资本领投的4亿人民币融资和Google领投的D轮1.2亿美元融资。2018年初获得爱奇艺融资之后，至今未获得新的融资。

今年4月，还有消息称百度将收购触手直播。但从目前情况来看，此项交易未能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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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主播将直播间名称改为了“再见啦！还有一天”

韩超回忆，今年6月初离职前，他曾找一位触手员工聊天。“我告诉她我要离职了，我已经几个月没拿工资了，我还要在上海生活，还要付房租。当时这位员工对我说，上了岸就赶紧走，别回头。”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杨星、韩超、风秋均为化名）

文：常涛

责任编辑：刘万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