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摇号十年：向存量动刀

业内认为，新政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向存量动刀

法治周末记者 高原

在北京的汽车摇号政策出台10年之际，新政终于落地。

12月7日，北京市交通委正式发布《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相比于半年前的征求意见稿，保留了对指标配置向“无车家庭”倾斜、每人最多只能保留1个小客车指标等内容。

同时，新政鼓励油改电、个人名下第二辆及以上本市小客车有序退出并取消更新指标申请时限等。

业内认为，新政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向存量动刀。

新政利好“无车家庭”

新政将以“无车家庭”为单位配置指标，普通燃油车指标和个人同池摇号，通过“家庭积分”赋予“无车家庭”远高于个人的中签率。而新能源指标则以积分进行排序，个人则以申请时间进行轮候。

不过，也有声音表示，对一个群体的资源倾斜，对另外的群体就是一种失衡。

当大部分车牌资源分配给家庭，单身个人就成为这次新政的牺牲对象，个人想要中签更是难上加难。

很多单身人士在微博上讨论：难道我们就不配拥有车吗？

新政还调整了家庭新能源指标占比，并设置3年过渡期。

2021年度新能源小客车配置指标数量的60%优先向“无车家庭”配置，其余向个人配置，2022年度该比例调整为70%，2023年度及以后该比例调整为80%。

尽管新政对无车家庭利好，但是依然引发诸多讨论。

多名受访者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即便是以家庭为单位摇号可以提高中签几率，但是考虑到“一旦中签之后，家庭其他成员10年内不能摇号”“摇号资格与离婚年限挂钩”的规定，还是选择继续以个人为单位摇号。

在业内人士看来，尽管政策无法面面俱到，但调整后的政策更加客观和务实。

“北京对‘无车家庭’购车的政策，能够起到拉动消费和改善部分用车出行需求强烈的家庭购车需求，也是一定的进步。”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秘书长崔东树表示。

同时，新政客观上起到了拉动消费、恢复市场的作用，释放了发挥政府作用推动市场繁荣的积极信号。

不过，新政的本质还是摇号，年度指标配额也不作改变。“这是在蛋糕固定的前提下，切割方式细化。”崔东树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北京家庭为单位摇号购车的思路很好，但难度较大，尤其是绝大部分人的排队时间仍很长，类似朝三暮四的分配方法是改善，但促进消费效果一般。对车市发展和北京年轻人改善生活的难度进一步加大。”崔东树说。

同时，以家庭为单位购车的难度并非降低，总体还是要排几十年。而且新能源车也要排队8年以上。因此，政策的效果还是难以完全解决百姓买车问题。

“公平和效率的保障难度还是很大的。”崔东树指出，从长远来看，改善北京居民出行生活，还是应该放开郊区牌照。“让郊区居民能够便利出行。或者想办法让北京的牌照总量能够有一个合理的放宽的空间，不能锁得太死了。”

12月7日，北京市交通委表示，对于拥堵费和郊区牌照等其他政策建议，北京市有关部门将结合落实城市总体规划进一步研究论证。关于拥堵费会怎么收取、如何收取？北京交通委并没有详细说明。

政策外的“灰色地带”

根据百度地图智慧交通披露的数据显示，北京2020年三季度拥堵程度位居全国第三，通勤高峰时期的时速，只有24.47公里，也即一分钟只能行驶400多米。

限购政策的出台，也和治堵密切相关。

10年前，2010年12月23日，《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开始实施，即购车摇号政策。申购小客车需通过抽签摇号，才能取得车牌。北京成为中国第一个实施购买小客车上牌需摇号的城市。

摇号政策落地，有一个不能忽略的背景：2003年8月，北京市交管局对外宣布“北京市机动车保有量突破两百万辆”，这比专家原来的预测提前了7年。而到了2010年，北京机动车保有量已接近500万辆。

尽管征收拥堵费的提议也一直被媒体和专家呼吁，但是征收拥堵费需要漫长的论证过程，与此相比，限购的政策更能快速见效。

此后十年，围绕限购令，政策不断调整，那些久摇未中的人，为了自己的刚需，也开始了寻求政策之外的“灰色地带”。

一般获得车牌的途径有“短期租赁”，租期是1年至5年，租标人以标主的名义提车上牌，年租金约为1.5万元上下；或者“背户买断”，即租标人支付一定费用，一次性买断车牌所有人的车牌使用权。

但无论是哪种情形，如果要用别人的车牌，就必须把车登记在别人名下。结果是，使用权和所有权分离，常常衍生出违约纠纷。

在北京一家事业单位工作的安欣，她的车牌就是通过“背户买断”的方式获得的，她也深知其中的法律风险。

一个同事曾经也有过租车牌的想法，问过安欣具体的细节后，觉得其中的法律风险很大，安欣苦笑着告诉这个同事：“我当然知道有法律风险，这本身就是个铤而走险的事情。”

安欣也无奈。摇了9年号仍未中，她终于放弃了继续等待摇号购车的希望，托人联系了一个中介。

安欣记得当时中介手里的指标很多，也不缺买家，“因为毕竟风险很大，在咨询的时候我问了很多问题，中介后来烦了，和我说你问题太多了，你不买后面想买的人有的是”。

安欣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去年10月她“买断”这个车牌的价格是8.5万元，“我记得当时中介说这个车牌的价格明年就不是这个价了”。

按照北京市交通委员会、北京市环境保护局、北京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发布的《关于对部分载客汽车采取交通管理措施的通告》，2019年11月开始，北京市将实行限外措施，外地车进北京六环和通州须办理“进京证”，每车每年仅可办12次，每次限用7天。非京牌车违规上路和停放都有罚则。

《通告》要求，在“进京证”有效期届满前，车辆应驶出上述限行范围，除了上路天数受限外，外地牌照车辆的停放也将受到制约。

这也意味着，京牌的含金量更高了。

中介果然没有骗安欣。从中介的朋友圈里，安欣看到，京牌的价格以每年两到三万元的价格在递增，上述政策实行后，两个月后就涨了两万元。

“据说我这个指标已经15万元了，不过，我依然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安欣说。

看了新政的具体细则，安欣决定下个月按照新政要求以家庭为单位来申请指标。为了帮安欣摇号，安欣的父亲考了驾照，又根据独生子女随迁政策把户口迁到了北京。

“为了这个指标，我家可真是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运气了。”安欣说。

堵漏洞，政策不断调整

事实上，在从中介手里购买指标之前，安欣也寻求过摇号获得指标之外的另一条合法获得指标的途径——司法竞拍。

2011版的《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实施细则》明确，“因法院判决、裁定及个人因婚姻、继承发生财产转移的已注册登记的小客车不适用本细则，有关机关依法办理相关手续”。

这意味着，进行司法处置的小客车指标可以通过竞拍获得。

安欣介绍，刑事案件以及民、商事案件中查封、扣押的车辆，公众可通过北京法院网、北京市小客车指标调控信息系统网站等渠道登录北京产权交易所京牌小客车司法处置网络平台参与竞买。

竞拍开始之前，安欣和爱人提前请了假守在电脑旁，不过，“这并不比摇号要幸运，尽管我出的价格不低，但是依然‘秒光’。”安欣说。

安欣所说的司法竞拍也曾经出现过“黑色交易”。

据媒体报道，2011年12月，北京市公安交通管理局车辆管理所京海分所发生黑中介与河北省某县法院法官制造虚假诉讼过户小客车牌照的事件。

先是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买车人”和“卖车人”产生债务纠纷，提起诉讼。提前被“打通”的经办法官收到材料后，立案、调解、判决，走完全部程序，小客车连同车牌就从一个人过户到另一个人，这也被称为“诉讼过户”。

媒体曝光后，漏洞得以堵住。2011年年底，《北京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实施细则修订，明确因法院判决、裁定，调解小客车所有权转移，现机动车所有人必须提交已取得的指标证明文件。

安欣觉得自己从中介手里购买车牌的行为虽然不受法律保护，但至少还没有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中介说除了‘背户买断’，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是通过结婚过户车牌。”安欣说，“不过我接受不了这种方式，为了一个车牌，婚姻都能利用，我做不出来。”

11月，北京警方抓获了上百名以假结婚过户车牌的嫌犯。根据警方通报，近年来以结婚为手段过户京牌指标的情形持续高发，其中一位女性结婚离婚了28次。

为了填补这一漏洞，政策也不断在调整。根据新政，从2021年1月1日起，在办理夫妻间车辆变更登记、离婚析产车辆转移登记时，需满足婚姻存续期满1年的条件。

法治周末记者梳理发现，此次新政出台之前，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于2017年修订过一次。而实施细则分别于2011年12月、2013年11月和2017年修订过3次，堵住漏洞、缓解“久摇不中”的压力、增加新能源汽车指标是修订的主要目的。

不过，政策虽数次修补，摇号却从未改变。

有专家认为，放在更大的背景考虑，北京新调控政策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向存量动刀。

据介绍，2019年年底，北京市机动车保有量636万多辆。其中，较早在北京落户和办理车牌的居民占大多数。他们天然地享受了政策红利，拥有多余的车牌，故而能在黑市上流通。

而实行小客车摇号政策10年来，限购松绑的呼声越来越高，但完全放开并不现实。而此次政策调整引发争议的关键在于指标的调配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政策优化方案主要是调整配置方式，对明年年度指标配额数量暂不作调整。

关于中远期调控思路，相关部门将结合北京城市总体规划关于“按照控拥有、限使用、差别化的原则实施交通需求管理，到2035年小客车出行比例和车均出行强度降幅不小于30%”的要求，专项进行研究。

责任编辑：王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