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大学教授:新冠疫情如何改变世界
历史上第一次,全世界都被迫承认
我们面临共同的威胁
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单靠自己而克服它
新冠疫情如何改变世界
文/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
发于2021.1.4总第979期《中国新闻周刊》
如今,新冠病毒正在摧毁世界,它的大流行切断了正常的社交关系,中止了大部分国际旅行,重创了经济和贸易。几年后,当这场急剧暴发的危机消退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人们普遍期待疫苗的到来能帮助我们抵御新冠病毒。可惜前景仍然极不确定,疫苗能否有效抵御?其对不同的疾病效果各不相同。
一些疫苗(比如天花和黄热病疫苗)确实能够在数十年内保住生命,但流感疫苗的有效期还不到一年,而疟疾和艾滋病目前还没有疫苗,尽管我们在开发疫苗方面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流感病毒变异频繁,不同菌株会按比例变化,因此必须每年都开发几种新疫苗。脊髓灰质炎和天花疫苗能够保护所有人,而流感和霍乱疫苗只能保护大约一半的接种人群。因此,人们翘首以盼的新冠疫苗到底多有效,我们还不可预测。
包括来自中国、美国、俄罗斯、英国等国家的科学家,正在竞相开发新冠疫苗,随之而来的结果可能是最坏的、最好的或不好不坏的三种情形。
最坏情形已有很多初步迹象。即使某些国家真的开发出疫苗,并通过试验发现有效,也无法在一夜之间制造和分发全世界77亿人所需要的77亿剂疫苗。一开始会出现供应稀缺。谁能获得第一批疫苗?按照通常的方案,第一批疫苗应该提供给医护人员,因为所有其他人都需要医护人员的帮助。其后富人、权贵们就有希望在穷人和普通百姓之前获得疫苗。
这些自私的考虑除了存在于首先开发出有效疫苗的国家内部,还会存在国际之间:开发出疫苗的国家必然会将本国公民放在第一位,这种优先考虑已在口罩供应上发生过——几个月前口罩稀缺,当来自中国的口罩运到欧洲时,试图确保本国供应的国家之间就发生了哄抢和竞购。比口罩的情况更糟糕的是,第一个开发出疫苗的国家可能会对政治和经济上的竞争对手禁运。
但是深思熟虑之后会发现,自私的国家政策可能适得其反。因为没有哪个国家可以通过消灭境内的新冠病毒而实现持久的安全,在当今全球化的世界,新冠疫情很容易从尚未根除病毒的国家而进入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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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在孟加拉国首都达卡,船只集中停泊布里甘加河岸边。为防止新冠疫情扩散,孟加拉国宣布自2020年3月26日起实行全国封锁。
新西兰和越南便是如此,严格的措施确实中止了本地传播,但恢复旅行导致了新的病例输入。这证明了一个关键结论:面对新冠病毒,没有哪个国家是安全的,除非所有国家都安全。这是一个全球问题,需要全球方案。
我将这个事实看作是好消息。我们还面临着其他需要全球方案的全球问题:特别是气候变化、世界资源耗竭以及全球化在世界各国之间造成的不平等所带来的后果。正如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仅凭消除境内病毒而摆脱疫情一样,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仅凭降低化石燃料依赖和本国温室气体排放而保护自己不受气候变化影响。和新冠病毒一样,大气二氧化碳也不会恪守“政治边境”。
但气候变化、资源耗竭和不平等给我们的生存和生活质量所造成的威胁远甚于当前的疫情。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形下,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感染了新冠并有2%的人因此丧生,也“只有”1.54亿人死亡。而相对于新冠病毒来说,气候变化、资源耗竭和不平等性给人类造成的危险才是心腹大患。
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像对付新冠疫情那样,振作起来采取行动去对抗气候变化和其他全球威胁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新冠病毒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因为它能在几天或几周之内致病、致死,并且后果显而易见。相反,气候变化在慢慢地吞噬我们,造成的后果也要模糊得多——需要通过粮食产量下降、饥馑、极端气候事件、热带疾病向温带传播等间接后果而显现。因此,我们迟迟没有认识到作为全球威胁的气候变化需要全球应对。
因此,新冠疫情反而给了我们希望,尽管我也因为亲朋罹患新冠致死而感到无比悲痛,但历史上第一次,全世界都被迫承认我们面临共同的威胁,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单靠自己而克服它。如果世界各国能够被迫联合起来对抗新冠,我们就可能从中得到启示,从而主动联合起来对抗气候变化、资源耗竭和不平等。果真如此的话,新冠疫情所带来的将不仅是悲剧,还有救赎——它终于让人类走上可持续之路。
(作者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地理学教授,普利策奖得主,著有《枪炮、细菌和钢铁》《崩溃》等)
责任编辑:李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