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车”到翻车，车建新的野望与危局

1966年6月18日，车建新出生于江苏省常州市一个普通家庭。618，这个以后要在中国电商史上刻下记忆的日子，也让日后的车建新为了“触网”吃尽了苦头。

长大后的车建新一直忙着为生活奔波，根本无暇思考这些。唯一欣慰的是，这个资质平平的孩子，倒有一颗不断学习的心。有一次，他在同学家拿了本《十万个为什么》回家看，父亲看见后对他说“你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受到激励后的车建新一个礼拜把全套书统统借来看完了。意外的是，在学校的学习上，车建新却并不拔尖。

#1

做中国最好的木匠

HUI SHENG SHUO FANG

1983年， 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17岁的车建新在这一年初中毕业。他看起来是一个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天分的孩子，连初中毕业都比别人晚了不少，为了谋生，只好到工地上给人做饭。大概是做饭上依旧差点火候，一年后，车建新开始学做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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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学渣”展现了在木工上的惊人天赋，车建新比谁都更投入更专心，也特别勤快，“吃饭的时候我帮师傅打饭，休息的时候我给他搬凳子，下班后给他洗衣服、洗鞋子，农忙的时候到他家帮忙割稻子麦子。所有的师傅、师叔都很喜欢我，很愿意教我，因为我比别人腿脚勤快，勤能补拙嘛”。

两年以后，还没满师的车建新就开始带徒弟了。三年后，20岁的车建新带的5个徒弟满师了，而他自己也是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满师。

这样的速度在要求苛刻、满师时间绵长的木匠行业里可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而在满师之前，头脑灵活的车建新就揽下了一个做组合家具的活儿。面对一张似懂非懂的图纸，车建新就敢下赌注。先是软磨硬泡借了姨父准备盖房的600元钱做本钱，接着便是疯狂的看书、看图，到处询问，边学边做。

在磕磕碰碰中，好不容易完工了，却面临了一个重大问题：没钱付油漆工工钱。

借钱下注，玩到尽兴，到最后资金紧张的戏码，将在30多年后一次次上演，而这次，只不过是个开始。

关键时刻，家具店老板给了车建新1000元预付款，这才解了油漆钱的燃眉之急。不到半个月，家具卖出去了，老板付了他700元尾款。

这第一笔生意，1700元，车建新净赚了两百多元，20岁的小木匠尝到了木匠的满足感和做生意的甜头。

大概是从这时起，“做中国最好的木匠”的念头便在车建新心中扎了根。

出师后的车建新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家具作坊，带着自己的徒弟一路狂奔，1987年，家具作坊升级成门市部，车建新和徒弟们一起做了20套家具，赚了10000元。这可是80年代的10000元！车木匠的野心被彻底激发，隔年，车建新直接租下1000多平米的场地，将小小作坊升级成高大上的家具城。

赌得够大，赚得也够多，1988年，车建新赚了50万！利润超几何级地增长！

#2

全球MALL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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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木匠已经不再满足于做最好的木匠了，这是80年代末，90年代市场经济的热潮即将进一步席卷而来，“春江水暖鸭先知”，车木匠的野心被彻底激发，小小木匠心中的赌性和野心将在时代的浪潮中一往无前。

蛰伏三年后，1991年，车建新在常州成立第一家大型家具专营商场，取名红星家具城。转年，进军无锡市场，再一年，南京。

攻城略地、挥斥方遒的感觉让车木匠意气勃发，此后红星便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1994年，车建新刚刚28岁，已经成了亿万富翁，这一年，江苏省内首家家具集团注册成立，注册资本1个亿。车建新到底是不是中国最好的木匠没有答案，但若说最富有的木匠，应该没有疑问。

富起来的车木匠已经不再专注技艺，1996年，车建新果断弃家具厂，从生产商转为渠道商，专心做家居卖场生意。随后10年，红星集团一直顺风顺水，不断创造国内第一并不断超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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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红星美凯龙香港上市，2018年A股上市，这一年的10月，车建新385亿财富排名当年胡润百富榜第61位，而早在2016年，红星美凯龙家居Mall超过了200家，超过万达，成为全球规模最大、数量最多的大型商业Mall运营商，木匠车建新多了一个更为高大上的头衔：“全球Mall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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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都劝我买飞机，我认为买飞机是愚蠢的，我开个1000万的劳斯莱斯就可以了”。巅峰时刻，车建新曾经如此“凡尔赛”。

这个一路狂奔的木匠，习惯了这样贴地飞行，哪里会习惯地上跑的“劳斯莱斯”，然而，一路狂奔之时，往往也是危机临近之时。

#3

不要叫我车总，叫我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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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焦头烂额的车建新面对债务压顶的困局时一定会回想到那个遥远的6月。

2016年6月18日，红星美凯龙30周年盛典前夕，红星美凯龙董事长车建新在集团高层会议上讲道：“以后不要叫我车总，叫我‘车车’。”一句话惊艳全场，并引爆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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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这个称呼本身“去总化”，管理扁平、拥抱互联网的意味，车建新恐怕更为享受的是双马并驾，我为王者，一派坦途之象。

2016年的红星美凯龙，确实值得车建新俾睨天下，那时候的红星美凯龙家居没有对手，家居Mall数量超过万达，车建新晋升全球Mall王。

然而世界变化太快，到了2020年9月，红星美凯龙的秋季大会上，车建新再也没有往日的那幅豪迈气概，反而反复强调，贯穿红星美凯龙34年发展历程始终的，就是“危机感”三个字。

英雄迟暮之感扑面而来。

事实上，摆在车建新面前的确实是一道道的难题和一个个危局，甚至可以说是自小木匠独立门户以来最为凶险的局面。

红星美凯龙2019及2020年财报显示：2019年，红星美凯龙营收164. 69亿元，归母净利润为44.80亿元，2020年，红星美凯龙营收142.4亿，同比去年下降了13.56%，归母净利润为17.32亿元，同比去年下降了61.37%。红星美凯龙被疫情重创，不但营收下降，更可怕的是利润腰斩。

屋漏偏遭连夜雨，营收净利双杀的同时，负债却水涨船高。截至2020年底红星美凯龙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为266.63亿元，同比增长14.57%，流动负债合计1256.37亿元，同比增长32.34%，负债合计1966.02亿元，同比增长16.96%，应付账款由2019年的14.76亿元增至20.85亿元。但公司同期的货币资金仅有65.11亿元，完全无法支撑公司的债务现状。

最危急的时候，2021年3月29日，远洋资本战略入股红星企发获得18%股权，股权转让对价为人民币10.3亿元，而4月到期的“16红星02”刚好需要偿还10亿。

10亿元难倒身家曾经385亿元的车建新！

#4

多元化探索之殇

HUI SHENG SHUO FANG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红星美凯龙何以走进帝国黄昏？

红星美凯龙家居卖场外观极具设计感，这大概都要归功于车建新的个人审美追求。这个被员工称作有梦想与情怀的“老顽童”，对艺术、创新都非常感兴趣，公司上市之后，更是野心膨胀，胃口大开，开启了各路跨界玩法。

爱学习的车建新很早就发现光靠卖家居难以做大做强，于是早在2008年，红星美凯龙就曾以2.53亿元获得了金科6%的股权，成为金科第一个战略投资者。

2009年，更是直接创办了红星地产，投身地产浪潮。

2012年开始探索电商之路，人来人往，崎岖坎坷。

2016年，红星美凯龙开启O2O战略，挖来苏宁原电商高管李斌主导执行“互联网+”发展规划。

2019年，红星美凯龙正式推出“1001战略”，即在实体商场拓展到1000家的基础上，打造1个互联网平台，线上线下一体化赋能，直接跨越到互联网+2.0模式。

同样在2019年，车建新进军房屋中介领域，成立美凯龙爱家中介，车建新宣称要用5年时间4倍速度，做到二手房行业第二名。美凯龙爱家开始烧钱并疯狂扩张，签约门店数超过600多家，业务迅猛拓展到上海、南京、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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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多元投资之路自上市后便开始进行，据公开资料显示，截至2019年末，红星美凯龙投资公司94家，实现盈利的有45家，亏损的有37家，其余12家盈亏不详。投资类型上，可以说是五花八门，除了家居建材外，居然也横跨到了社区媒体、自动驾驶公司、生鲜平台等领域。

今年5月1日，红星美凯龙全球首家智能电器生活馆开业，想要把家装、家居和电器结合起来，打通上下游。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骨感。转型成果寥寥，美凯龙2020年主要发展的家装业务实现营业收入12.24亿元，占总营业收入仅约8.59%。自2012年开始的O2O探索之路，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重金请来的李斌很快离职。

而这些美其名曰“轻资产 重运营”的多元化之路，进入的领域却个个都是巨头林立。

房产中介领域形成与贝壳、我爱我家等直接竞争。电器销售领域除了传统的苏宁国美等巨头外，还有京东阿里等线上巨头。

对于已经习惯线上的消费者而言，重回线下的红星美凯龙实在缺乏消费场景。

而这些巨头林立的领域，红海厮杀需要的都是不停的烧钱，尴尬的是，这些领域都是钱少了激不起水花，钱多了就要债务压顶。

而一场疫情，对线下家居的冲击尤甚，红星美凯龙的“危机感”扑面而来，资金链之紧张可以说是立于悬崖之侧。

#5

“老顽童”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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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坐拥百亿身家，车建新恐怕最为怀念的还是当年老板预付的1000块钱。那1000块钱让借钱下注的小木匠付了油漆款，缓解了燃眉之急，最终冒险成功，赚取了可观利润。

这个从600元借款起家的商业帝国一路扩展，曾经到达千亿市值，主要有三个平台，而目前三个平台几乎个个财务紧张。

车建新赖以发家的红星家居，2020年前三个季度降幅超50%，分别为70%、59.4%、54.2%，说是断崖式下跌一点不为过。而整个红星家居总资产为1307.24亿元，负债规模799.93亿元，负债率61.19%，去年前三季度利息支出约20亿元，而2020年归母净利润才17.32亿元。自持的家居商场，超过八成已经质押融资。面对这样的状况，惠誉评级直接将红星美凯龙的长期外币发行人违约评级、高级无抵押评级“BBB-”下调至“BB+”。

红星控股情况略好，但其持有的红星家居50%左右股份同样质押，截至2020年6月底，红星控股的有息负债为959.83亿元，其中一年内到期的有息负债为382.37亿元，而对应的货币资金只有228.81亿元，现金短债比低至0.6。

而主营地产的红星企发，在地产调控越发严格的情况下，经营每况愈下。红星企发拿地分散，土地储备主要集中在三四线城市，去化艰难，资金周转较为困难。Wind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6月底，红星企发负债总额达877.4亿元，其中流动负债达725.02亿元，占比高达83%。剔除预收款后资产负债率为73.16%，踩中红线，而现金短债比1.08，净负债率95.86%，也已逼近红线。

在车建新最初的设想里，红星的家居业务和地产地产，如龙车之两翼，共成“车车”之势，红星地产作为非上市公司，负责为上市主体红星美凯龙提供利润，从而实现股价稳定提升，并打通融资平台，而红星地产的主体红星企发，则依赖上市的红星美凯龙融资输血，二者若良性循环，则上市主体融资顺畅，非上市红星地产快速发展，实现双赢。

当年的小木匠，早已成为资本运作高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据红星美凯龙控股一份债券募集说明书显示，截至2020年9月，地产业务营收占比35.9%，营收金额则为64亿元，超过了主营业务“自营家居商场”的48亿元，为营收占比最大板块，同时地产业务毛利润约20亿元，仅次于主营业务家居商场的毛利润41亿元。

2020年，红星地产销售额超500亿，净利润超10亿，但红星地产员工年终奖均大打折扣——利润大都被集团抽走输血了。

这样的资本运作在2018年前成效显著，克尔瑞数据显示，2016-2018年，红星地产的权益销售额分别为168亿元、285亿元、403亿元，期间增速分别为69.6%、41.4%。而红星美凯龙A股上市，市值被迅速做大。

但人算不如天算，随着地产行业监管的强化，三道红线的设立，到了2019年，这套把戏已经玩不转了。红星地产2019年权益销售额为450亿元，增速仅为11.6%。而疫情黑天鹅的突然到来，让一切雪上加霜，红星美凯龙主业家居家装正面承接疫情冲击，营收下降严重，利润连续腰斩，车之两翼相互拖累，现金流极其紧张，两边均资金告急。

车车面临的不是一个车轮的问题，而是直接面临翻车危局。

重资产的商业模式，战线太长，扩张太快，现金流的压力早晚都会反噬。昔日财大气粗的王健林没躲过，车建新也没躲过。

债务危局情急之下，2021年的车建新四处寻找这样的“白衣骑士”。目前来看，最有可能扮演白衣骑士的是中国远洋。

3月28日，红星控股与远洋资本签署合作协议，远洋资本以10.3亿元战略入股红星企发及其下属红星地产板块，获得红星企发的18%股权。

2021年6月2日深夜，红星美凯龙公告称，将与远洋资本旗下的天津远川投资有限公司达成《合作框架协议》，依据协议，红星美凯龙将所持有的7家物流公司100%的股权打包25亿元转让给天津远川。而最终，可能是作价200亿卖掉红星地产用于还债。

在家居和地产两轮之间，车车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兜兜转转，“老顽童”玩转一圈之后，最终还是要回到了自己最初的木匠本行，家居主业。

这个十几岁开始创业的木匠，商海浮沉几十年，回首往事，大概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做中国最好的木匠。

责任编辑：张海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