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退潮，万亿在线教育产业走向何方
作者／周芳
9月就要开始读研的叶梓，准备在暑期打个短工。
原本，她已经收到猿辅导武汉公司的英语辅导老师暑假短期工通知，并约定6月3日可办理入职。不料，就在入职前一个星期，叶梓收到了公司人力的电话。她被告知“暑假不需要短期工了，可延期到9月后入职”。
“这相当于不要我入职了。”叶梓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像她这样拿到暑期“offer”的人还有不少，有的房子都租好了，也做完入职体检，“奔着上万高薪来，没入职就倒贴了6000元。”
叶梓遇到的在线教育行业招聘、用工收紧的背后，是日渐趋严的校外培训市场监管。
人才需求锐减
济南应届毕业生郑琳琳表示，入职学而思（好未来）后还处于岗前培训期，却突然接到公司人力电话通知放假十天，跟她一起参加培训的朋友也收到了同样的放假通知。不少应届生在微博、知乎等网络平台上倒苦水：还没毕业就失业了，800元的补贴还不够交房租的。
资深早教老师陈思是2020年夏天从线下早教机构跳槽到斑马AI的。“收入从15万/年直接跳涨到50万年薪，换谁不心动？没想到还没干满一年就被炒了。”
拉勾招聘数据研究院发布的《2021上半年在线教育人才需求报告》显示，受春节及政策影响，在2021年2月及5月，在线教育人才需求断崖式下跌。其后台数据亦显示，今年处于“已离职，可快速到岗”的用户比例高达98.1%，比去年同期增长24.9%；而对现状满意“暂时不想找工作”的占比仅为0.3%，相比去年同期下降6.2%。
监管趋严
1月18日，中纪委发文点名在线教育过度疯狂营销，《人民日报》亦发文指出在线教育虚假宣传和过度营销等问题，央视随后撤下各家在线教育企业的广告。
继今年3月高层表态对校外培训乱象“这个问题还要继续解决”后，市场监管部门对违规机构加大处罚和整顿。
5月2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意见》要求全面规范管理校外培训机构，坚持从严治理，对存在不符合资质、管理混乱、借机敛财、虚假宣传、与学校勾连牟利等问题的机构，要严肃查处。
为了给学生减负，多地已经开始行动。5月25日，广州市教育局对校外培训机构提出了五个“严禁”，校外培训机构所办培训班的名称、培训内容、招生对象、进度安排、上课时间等要报区教育局备案审核，未通过备案审核的班次不得招生培训。6月18日，武汉市教育局发布重要通知，严禁校外培训机构超前、朝纲教学、组织考试，确保校内校外同频减负。
6月15日，教育部新成立“校外教育培训监管司”，其主要职责包括会同有关方面拟订校外教育培训机构相关标准和制度并监督执行，指导规范面向中小学生的社会竞赛等活动等。
资本调整投资
与此同时，资本布局也在调整中。
2020年第三季度，高瓴资本陆续减持好未来。2021年一季度，高瓴资本更是直接清仓好未来和一起教育，老虎环球基金也在同期清仓了高途，景林资本则已减持77.6%的好未来持有数。
一位曾关注在线教育板块的投资经理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在实施严监管之前，k12（学前至高中教育）课外学科教培这一细分赛道的确是一门好生意。一方面因为其用户生命周期长，往往会跨越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甚至高三，客户黏度高且收费高；另一方面，现金流非常好，这个行业基本采取的是预付费制；此外，学生家长对学科类课外培训的价格不敏感，家长们都舍得在教育上下血本。
“但是，在投了几个k12阶段的在线教育项目后，我发现这个赛道存在很大问题，也因此在2018年后陆续退出了。”上述投资经理直言，这是一个不为社会创造价值的行业，“课外培训本质上可视作一种家长间的竞赛。当所有人都参与其中时，对于家庭来说，是在消耗资源和金钱，增加子女的养育成本，同时还抑制了其他消费。”
资本投资界普遍认为，教培业受到的冲击是全面的，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但近年来资本狂飙的在线教育，显然受到的冲击更大。在当前形势下，在线教育行业“死是不会死的”，但也不再可能是原来投资界预判的万亿级体量。业界人士预测，行业规模可能会萎缩到百亿级。
值得注意的是，高瓴资本2021年第一季度持仓报告显示，其在一季度重新建仓了新东方7.88万股，买入均价12.2美元。外界猜测，在线教育行业历经严格监管后，新的头部企业可能将在拥有线下优势的公司中产生。不过，业内仍认为，高瓴资本后续将有哪些动作，仍需保持关注。
无论如何，失去资本支撑后，在线教育机构靠自身造血功能难以维持庞大的教研和销售团队，已无力在暑期档打响“广告大战”，删减产品、收缩业务在所难免。
未来何去何从
2020年，学而思网校、猿辅导、作业帮、高途等头部在线教育公司纷纷在长沙、成都、西安、武汉、沈阳、南京、郑州、重庆等新一线城市建立分公司，以招聘辅导老师，放大K12双师直播课的效能。
这些新一线城市也纷纷迎风而上，大力发展在线教育产业。
以武汉东湖高新区为例，目前这里已聚集在线教育服务企业110多家，从业人员近4万人，吸引到猿辅导、尚德机构、学而思（好未来）、新东方、火花思维等30余家行业头部企业的“第二总部”落户。
按照武汉东湖高新区原定的规划愿景，将累计安排不少于1000亩的产业用地，规划建设“光谷在线教育服务产业园”核心园区，力争到2025年培育集聚50家以上年收入超亿元的在线教育服务头部企业，全区在线教育产业总收入超1000亿元，助推武汉成为中国互联网第四极。
但伴随监管趋严，最新出炉的“中国光谷创新及招商要素地图”显示，在紧盯数字经济与新消费深度融合以及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方面，光谷将在工业互联网、汽车智能网联、金融科技、新零售等领域再掀总部落户潮。“在线教育”已从其重点发展产业名录中消失。
“对于在线教育，放任和取缔都不可取。”一位地方招商部门工作人员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在线教育存在的诱导消费、渲染焦虑、课程质量低劣等问题确实已经阻碍行业的健康发展，必须严肃整治。但同时，市场和需求仍将存在。“如果真的把正规军都取缔，只会逼着家长用更高的代价去找非正规机构，风险更高，监管层应该也认识得到这一点”。
一位地方教育主管部门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各地都在积极探索建立课后服务体系，此举可能会减少家长对校外培训的依赖。而一些校外机构正在紧盯课后服务这块新蛋糕，希望通过第三方介入学校提供教育服务，获得新机。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认为，培训教育有存在的合理性，但也只是针对差异化个体，不应变成全体行为。在资本追逐下，在线教育机构追求规模和体量增长，不惜投钱营销，而非重视师资建设、课程建设。而当资本普遍不看好教育培训行业的时候，教育生态或将回归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