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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迷失在2020:月收入1000元 停飞后去咖啡馆兼职

界面新闻2020-07-02 11:49:010

空姐迷失在2020:月收入1000元、停飞后去咖啡馆兼职、商务舱比经济舱拥挤

文|显微故事 程沙柳

编辑|木蒙 顺子

在大多数人眼中,空姐、空少是个充满光环的职业:颜值高、身材好、收入稳定、总能出国。

但实际上,空乘人员的工资并不如大家想得丰厚。他们把自己称做“小时工”,收入按底薪+飞行时间计算。

今年整个航空行业遭遇新冠“黑天鹅”,航班数量骤减、甚至暂停,部分中小型航空公司、机票代理公司都受到严重影响。

本期显微故事讲述的是这群离天空最近的人:

他们之中有收入下滑到每月1000元、见到湖北籍乘客就紧张万分的空姐、停薪留职的空少、还有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上班的机票代理商、以及国际机场地面值机人员。

以下是他们的真实故事:

底薪低、时薪100元/小时,停飞后我在咖啡馆兼职维生

薛嘉怡 | 空姐 |女 |31岁 | 上海

就职于国内某上市航空公司

我们公司国际航班、国内航班都有,其中国际航线主要承接运货和包机业务。

这类业务大多当天往返、不过夜,因此我们公司的空乘没有驻外津贴,飞行时间就是国际空乘的主要收入来源。

到手的收入并没有外界想象的多。空乘都是“小时工”,每小时100元,多劳多得,不劳不得。

比如去年我飞巴黎、纽约、多伦多等欧美城市,平均每个月要飞2-3趟美国,单程飞行时间13小时左右,往返能有个2600元收入,之前收入还算稳定。

去年妈妈查出直肠癌,让我的生活和工作都陷入僵局。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我又是个独生女。为了照顾妈妈,我不得不跟领导申请多飞一些国内航班,减少收入更高的国际航班班次。

我本以为,省一点花,能多匀一点时间陪家人也是值得的。但今年疫情一来,不仅影响了整个航空公司的收入,对我家更是毁灭性打击。

最开始公司国际航线减少,按规定每个目的地国、每个航空公司每周只能飞一班。

如果去了疫情比较严重的国家,回来还需要隔离7-14天不等。我需要长时间陪伴在妈妈身边,自然是放弃了国际航班这种高风险的班次。

紧接着,二月份,国内航线也宣布关停,我的排班量无限趋近于零。

那个月我只飞了3次,总共不到10小时的飞行时间,除了这一千多元的绩效和少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底薪,我几乎没有别的收入。

即便是到6月份,航班班次也没有恢复到以往的数量。从2到6月,我一共飞了30个小时,甚至比不上之前一个月的飞行时长。

收入急剧下滑让我很焦虑。妈妈每次去医院打针,来回路费都需要200元左右。

此外,化疗后她身体虚弱,还需要食补,多吃一些黄鳝、牛肉、海参等高蛋白食物,再加上手术费用,我工作几年的积蓄也所剩无几。

为了省钱,我甚至动过飞国际航班、回来隔离的心思。当时上海出台“入境机组人员全部要隔离”的政策,我一听隔离期间不仅包吃住、计算工时、还另外150元补贴,特别心动。

但我最后还是没去,我妈一个人在家,我要隔离了就没人能照顾她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过得“行尸走肉”:

一方面,我们航空公司没有裁员、没有破产,只保证每个人的底薪,对于我来说杯水车薪;

另一方面,五险一金都挂靠在公司,我也不敢在现在随意出去找工作,怕一旦情况稳定了,我再想做空乘也回不来了。

为了多挣钱,我只好在咖啡馆找了一份兼职做,每小时22元。

我不觉得有太大的落差,在咖啡馆传递饮料和在机舱里分发食物,干的都是同样的事,能赚钱就行。

说实话,每天吃老本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可能都要卖房了。

现在我觉得家人健康、有工作挣钱,就是最大的幸福。

航班恢复后最怕见湖北游客,每天套两层手套依然提心吊胆

小雪 | 空姐 |女 | 28岁 | 成都

就职于国内某上市航空公司

湖北刚解禁的那会,客舱里多了很多湖北籍的旅客,我也变得焦虑起来。

一是老觉得湖北是“疫区”,担心他们接触过患者,是无症状感染者,携带病毒。

所以每天我都会按照公司的规定,带好口罩、手套,甚至还会自己偷偷多带一层手套。

另一方面是,我们公司内部要求执行的一些措施,加剧了我对这部分旅客的恐慌。

公司当时要求,我们需要在湖北籍的乘客落座后,到他们座位前大声询问:“请问你是湖北人吗?过去30天你去过户籍所在地吗?”

这也是为了保证其他旅客的知情权,但被询问的湖北的旅客多数会显得很拘谨,有的会生气;说跟审问犯人一样。

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自己和公司都有点小题大做,这些措施加重了他们刚被解封还未抚平的伤痛。每当他们到为难、甚至露出本不该有的愧疚时,我内心其实比较自责。

印象比较深的一个湖北乘客,是一个年轻的武汉姑娘。在我循例“盘问”完她之后,坐她旁边的小伙子立马紧张地说,“我要升舱。”

同事看这边有情况,就过来跟他解释,飞行时长只有两个多小时,升舱要补780元,并不是很划算,是否确定升舱?

这时,小伙子很不客气地提着行李直接站起来,大声质问:

“你们到底有没有空位?我要升舱!”说完就直接往商务舱的方向快速走去。

这时候小姑娘已经低下头不吭声了。但乘务长还是要求我再去找她核实一遍,到底是从武汉还是从其他湖北城市来的,到底有没有健康证明。

小姑娘眼眶已经红了,特别小声地说,“我是湖北其他城市来的,有健康证明,我们那儿已经很多天没有新增了,真的很安全”。

那时候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但面儿上还是按要求嘱咐她,下飞机后还要跟地面报备,主动说明自己是从湖北来的。

飞行全程我就比较留意这个姑娘。在发餐的环节,这个小姑娘也是等别人都吃完、戴上口罩,然后她才摘下了口罩吃饭。

下飞机时,她还特定找到我,特别坚定地跟我说:“我们湖北人挺安全的。我在武汉也待过几年,那是一座很好的城市,别歧视我们了”。

航空公司欠我们公司1个亿,我今年上半年收入仅5000元

杨华亮 | 机票代理公司员工

男 | 26岁 | 成都

我在一家机票服务企业工作,俗称机票代理人,主要工作是帮航空公司销售机票。

我们没有底薪,每个月收入按实际出票量计算,也就是说客户如果退票、改期都会影响到收入。

2013年我20岁左右入行,当时每个月收入能达到6000元左右。在同龄人眼里这是算比较高的工资。

干到2017年,我攒了些钱,邀请朋友合伙一起开了一个小型的一个合伙人机票代理公司。

那时候做这一行的门槛不高,启动资金只需要几十万元。大概半年时间,摊到我个人的利润就达到30多万。

当时是我过的最风光的日子,买车、合伙开餐馆。我是几个朋友里最早买车的人,当时我不到25岁,家里没出一分钱全靠自己买的车。

但好久不长,公司出了一些内部矛盾,导致很快分崩离析。那段时间我甚至背了债,为了还钱我把车也给卖了。

这次创业失败给我的打击不小,短时间内我也不想自己单干了,于是又回到老本行,继续找了个机票代理公司上班,年收入十几万左右。

本想今年东山再起,再试试自己做这门生意,没想到一场疫情搅和了一切。

首先是近几年航空公司普遍想脱离代理公司,自己销售机票。这导致代理公司所能分到的代理费越来越少,很多连代理资质也拿不下来了。

疫情爆发后,先倒下的就是这批小型代理公司,90%都破产或者转型。

接着就是我们这些在代理公司上班的人,年终奖没着落了,连未来公司能不能继续给我开工资都不好说。

我们公司裁员三分之一,负责旅游票务的部门直接解散。在今年6月之前,公司采用轮休制,干半个月、休半个月。

此外,我们代理的一个航空公司濒临破产,压了一亿的票款没有结算。

这几天我算了算,过完年复工到现在,我所有的收入加起来只有5000块。

疫情期每个月只飞一次航班,坐商务舱的乘客比经济舱的多

林晴 | 空少 | 24岁 | 厦门

西南地区某知名航空公司

我做空乘已经四年了,主要飞成都到拉萨。

以往我每个月差不多要飞70到80个小时。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每个月只飞一班,月飞行时骤减到10小时不到。

这几个月国内疫情有所缓解,月飞行时常恢复到30个小时左右。但不同的同事差异很大,有的同事每周都有机会飞,有的同事可能半个月才能被排一次航班。

大家都以为做空乘收入高又稳定,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每次出行的航班采用随机排班制,每次飞哪里、和哪个同事一起飞、每个月飞多长时间并不由空乘自己说了算。

也许你们会说,那这样怎么保证收入?

以往我们收入还算稳定,之前每班飞机几乎都是经济舱满员的状态,商务舱偶有空位。但疫情后,情况反过来了,坐商务舱的人比经济舱的人多。

大家都觉得疫情期间,商务舱人会少一些,空间也宽敞,会更安全一些。

疫情给我所在的航空公司带来不小的影响。有几个月所有航班都停了,飞机都只能留在机场“落灰”。

空乘的收入结构是由底薪+飞行时薪的,没有航班可飞让我们的收入只剩下底薪。况且我们的底薪不高,也就2000-3000左右,扣除五险一金后没剩下多少。

有的同事五险一金缴纳标准高,碰上这个情况甚至每个月要倒贴个几百上千。

因为收入骤减,还房贷都成了问题

鉴于眼下疫情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考虑到有些空乘收入骤减后存在生存问题,公司也给了三个选择方案:自动离职、停薪留职、或者留职并保留底薪的政策,保证最低的成本消耗。

留职的人在这段时间内的公司培训、和各类会议都还是需要准时参加。

现在也不知道公司航班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彻底恢复,留岗的人都还没接到复飞通知。最近从我们微信群里的讨论来看,停薪留职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收入骤减后,我的同事都干起了副业,微商卖点化妆品、小龙虾,也有人投资了小店。

不过那些做副业的同事似乎也没赚多少钱,甚至比不上以前正常工作时的收入。

为了减少支出,我搬出了机场附近租住的房子回老家靠存款度日。每天都是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2月后没值过红眼航班,登机需查出发地和目的地健康码、核酸

唐小飞 | 女 | 20岁 | 机场值机人员

就职于首都机场

我是去年八月来机场工作的,负责旅客进港值机和出港的业务。

最开始我负责的是国际航班。今年2月疫情爆发,国际航班关停,我就被调往做国内航班业务。

我也没想过,在机场工作第一年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个月前还是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一场疫情就让大厅空空荡荡。

要知道以前我常需要做红眼航班的值机,今年以后我就没在夜里去过机场。

因为我们的上班的时间是根据航班量而定,之前航班多我们就很忙、也常需要熬夜加班。

以往我的工作地点大部分在机场大厅,疫情后航班少了,我们的培训考试反而增加了不少,因此还是需要上班的。

以前像菜市场一样热闹的候机区疫情之后人迹寥寥

5月后国内疫情有所缓解,国内部分开始接受航班,但这些航班大多也是飞往正常开放旅游的城市,平均每个航班的旅客也不多,就几十个。

旅客登机之前,我们都会先在登机口消毒,旅客上机前需要出示健康二维码,正常才会允许登机。

以前航站楼外车水马龙,疫情之后根本看不到几辆车

没想到情况刚有好转,北京新发地又爆发疫情。现在出北京的旅客我们会检查健康宝、核酸检测结果、去往目的地的健康二维码,如果一切符合要求才会允许登机。

从过年开始,看着乘机的人慢慢变少、航班停飞,再到后来航班恢复、现在又紧急叫停,这起起伏伏的过程让人太惆怅了。

只希望,这一切早点过去。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张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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