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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抗癌新药为何请外企帮忙卖?

《财经》杂志2021-03-03 19:02:580

原标题:国产抗癌新药为何请外企帮忙卖?

文| 《财经》记者 凌馨 辛颖

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君实生物与阿斯利康的一桩交易,让医药圈有点“炸锅”。

君实生物将自家的抗癌新药PD-1产品,国内非核心城市的推广权授予阿斯利康,这桩交易包括所有已获批适应症的独家授权,并全权授权后续获批的泌尿肿瘤适应症。

新兴的生物药企,志在研发,不擅长销售,把这个难题交予有成熟销售体系的老牌大药企,是这些年国外市场上的惯常手法。

可在国内还不寻常。之前,国内药企常出售的是海外授权,把玩不转的市场交予此中老手。1月,百济神州将PD-1产品以22亿美元的总交易额,与诺华达成了海外授权合作,就这百济神州的一位人员还表示,卖与不卖,很纠结。

君实生物这波反向操作,是强强联合,还是因最新一轮医保谈判,PD-1/PDL-1报价再度大降,同行的低价策略后不得已的选项?

PD-1/PDL-1,是免疫抑制分子,以它为靶点的免疫调节可用于抗肿瘤、抗感染、抗自身免疫性疾病,及器官移植存活等领域,是全球最热门的创新药物靶点,参与者最多、赛道最为拥挤。

然而,和国家医保交手两轮后的大降价,预期中的PD-1千亿市场肯定是泡影了,其他创新药呢?生物药企能否兑现2020年的高估值,在2021年初,就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低于7万不能保本的药,现在卖5万

领着2020年才正式踏入新药投资领域的天汇资本,董事长袁安根表示“不后悔”。

至今袁安根设立的创新药基金才10个月。他不讳言,“未盈利创新药股价表现不太好,新研产品常有问题,这短期很难改变,是行业的客观特点”,而不后悔,是自信投资时的四条硬标准:团队创新能力、靶点或化合物的独特性、临床专家的合作深度与效率,以及商务能力。

随着PD-1的报价快速下跌,后三条变得愈发重要。而这三条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就是产品本身的商业价值能否得到兑现。

2019年的首款PD-1产品,预期年治疗费用约18.72万元,在2020年最后一轮医保谈判中,据传报价低至年治疗费5万元,预期中的500亿乃至上千亿市场骤缩三分之二。

在PD-1产品研发初期,曾有人预测,癌症患者每年用于购买该药的治疗费用将在60万元左右。此后,随着各家产品陆续上市,价格下降,但仍保持在年治疗费用10万—20万元。鉴于PD-1可用于晚期肺癌、肝癌、食管癌和霍奇金淋巴瘤等诸多适应症,一度有人喊出“千亿市场”的口号。

截至2021年2月初,全球154个PD-1在研,作为研发最为火热的地区,中国企业研发或合作开发的有85个。

这意味着还有一波在排队拿证的创新药企,在觊觎着这个市场。两年前,在创新药企交流平台同写意的一次内部会议上,一家创新药企负责人坦承,一旦PD-1/PDL-1年治疗费用低于7万元,创新药企将不能保本。

首次转折出现在2019年。信达生物制药的PD-1降费42%,成功进入医保目录,患者全年治疗费用9.6万元,进入“万元级”时代。

至2020年末,第二次医保谈判结果出炉,君实、恒瑞、百济神州的产品皆入围,三家年治疗费用约为7.1万元、5万元、7.4万元。如果按照医保报销70%的比例来算,患者自付的费用均低于2.5万元。信达迅速跟上,与公益机构合作推出“救助计划”,患者年治疗费用降至2万以下。

“药品集采和医保谈判,极大改变了创新药的销售预期,而且它有进一步扩大和加剧的迹象。”同写意创始人程增江说,“我们不像美国有强大的商保支持,基本靠医保,医保目前的现状更多地是要尽可能减低药品价格惠及百姓,药品集采价格屡创新低,现在引起了相当多的人对创新药未来发展前景的担忧。”

商业价值:新药的终极考验

程增江的担心不无道理。

按照一级市场投资人下注细分领域前三、前五的逻辑,后来者将很难再受资本青睐。而资本的逻辑是,药品市场“二八格局”,龙头将占据绝大部分市场,小企业的产品只能围绕约20%的有限市场份额厮杀。

在默沙东、百时美施贵宝两巨头率先在中国拿到PD-1批件后,国内信达、君实、恒瑞、百济神州等产品也陆续上市,并进入医保视野。

胜出者目前似乎是恒瑞医药。它的PD-1在2019年下半年上市,并非国内首证,但据医疗咨询机构艾昆纬测算,2020年上半年其一跃成为国内销量最大的PD-1药物,半年销售额逾20亿元。

恒瑞再次证明,强大的销售实力举足轻重。

正是看重全球制药巨头诺华的这一实力,百济神州授予其PD-1海外权益,是国内单品种药物授权最大的合作项目,首付款为6.5亿美元,里程碑付款为15.5亿美元。同样,信达生物也将PD-1产品在中国以外地区的商业化,独家许可给跨国药企礼来。

“资本游戏。”有业内人士在与《财经》记者谈及这宗交易时说道。因为中国的创新药很难进入美国市场,“海外权益形同虚设”。

不过,此举仍将给国内药企带来多重好处。一位大健康领域投资人士分析,一是获得现金收入补充资金,二是分享海外市场,三是向资本市场展现了企业产品的全球竞争力。

同行的手法,让君实生物的一波反向操作显得突兀。

与阿斯利康签署独家授权协议后,君实生物不仅是将PD-1非核心城市的商务权益授出,为此还需向阿斯利康支付服务费。作为交易对价,阿斯利康同意在尿路上皮癌适应症获批后,向君实生物支付一笔首付款。双方协议有效期为5年,达成销售目标可再延长5年。

其实,阿斯利康自有的PD-L1也在开发尿路上皮癌适应症,但尚未进入中国,君实生物的适应症恰能与其互补。“两个产品已获批适应症没有重叠,双方将会按照各自的研发计划开展相应工作。”阿斯利康相关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未来还会代理更多产品的商业运营。

君实生物希望的是,“凭借阿斯利康制药在中国深耕多年所积累的广覆盖的渠道网络,尤其是在县域市场的推广能力”。

资本避雷2021“估值拐点”

易凯资本董事总经理、生物医药团队负责人张骁用一句话道尽这一赛道的惨烈竞争,“PD-1确实是太拥挤了,现在做PD-1研发的公司,如果产品还没上市,商业价值可能比较难发挥出来”。

在已有6个PD-1单抗产品获批的前提下,仍有3个产品正在申请上市,7个处于Ⅲ期临床阶段。预计未来2年-3年,国内上市的PD-1单抗将达到15个,而后面至少还有70个产品在研。

“没有人说PD-1不是创新。做的人多了,它就不新了。新药已经出现了‘大众创新’的场景。”程增江对《财经》记者说。

对创新药企来说,资本如何看待他们,仍是2021年的主题,但PD-1已不再受到青睐。

一位在2020年完成了两轮融资的创新药企负责人则称,“储备这些也许要在2021年过一个冬天,甚至2022年。”

这种保守心态已经为投资人所感知。

“2019年—2020年大家对估值不敏感,只要有较好的团队和立项,大家会用二级估值倒算自己能算多少钱”,然而,袁安根近期接触的项目,无论是创新药企创始人还是FA的报价,都有了议价空间,原来就是根本没有谈的余地,报多少就是多少,现在20%以内的降价都是可以谈的。

张骁的观点有相似之处。到2021下半年,医药投融资一级市场可能会降温,部分创新药企无法获得较高估值。但他强调,对于2020年已经完成一融乃至多轮融资的创新药企,缩水的仅是“纸面财富”,不会给产业发展带来太大的影响,“热度未来十年都会持续”。

对股权投资人而言,真正要担心的,是“暴雷”,张骁对《财经》记者分析,第一是产品研发失利无法上市,第二则是产品是否真正具有市场化的价值。

2020年,是一个人人都想上市的年份。但在袁安根这样的投资者看来,有些企业并不适合上市,“中国的创新药早期企业,能留下的不多。如果不是百济神州,我的(PD-1等新药)卖不掉,企业死掉,这是大概率事件”。

生物药企的“小众创新”出路?

谁将通过考验?投资人的答案是:商业能力+小众差异。

经过了PD-1的两轮销售战,在创新药领域,“商业化”已经从前几年的概念,变成了眼前的迫切需求。毕竟,已有一大批创新药企拿到产品批件,进入市场化阶段。

袁安根对创新药企商业化能力的判断,有一条“硬标准”,就是临床能力,其中,又以专家认可度为先,能否满足临床需求,专家是否愿意为产品做临床试验的推广,提升患者服用的便利性能否得到专家认可,都左右着产品最终的商业价值。

“最重要的就是快。快就得抢,抢就是抢人、抢资源,资本就是支持你抢。”程增江指出。

在2020年,承接创新药企临床试验项目外包的合同研究组织(CRO)订单量超出承接能力四成,中国科学家薪资水平比肩美国波士顿,都在表明产品抢先上市占据商业先机对创新药企是何等重要。而这类竞争,最终都成了资本之战。

资本最怕的,是企业产品选择和研发落后、进入潜在红海或未来市场空间小。目前还处在临床阶段的PD-1研发企业,即掉入了这个坑。

要想出坑,差异化是另一项选择。

据张骁观察,一些离商业化较远的技术赛道,中国的研发者有技术优势。例如,中国有非常好的研究者发起临床试验的机制。美国不注册没法做临床,但是中国可以更早拿到临床数据。

适应症的开发,尤其对目前市场渗透率较低的品类,医保谈判反而可能带来利好。其中,张骁尤为看好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哮喘、过敏性皮炎等自身免疫性疾病,这类疾病在中国以激素治疗、缓解症状为主,患者便利可及的药物仍有空白待补。

此外,通过临床设计的差异化,把分子真正做成有临床价值的创新药,同样会获市场认可。袁安根觉得,能在剂型等方面创新,如一款治疗眼部疾病的药物过去是注射剂,现在开发的剂型为滴眼液,有较高的技术要求,这样的剂型改良,同样可以获得投资人的高度认可。

责任编辑:邓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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